蜀人爱茶,尤爱茶馆。设馆饮茶自唐而始,及宋而 繁,至清而盛。“一市居民半茶客”这样的俗语流传印 证着茶馆业的繁盛。除了饮茶解渴、休闲娱乐、买卖交易 等重要功能之外,茶馆还承载着重要的社交传播功能。
一、作为公共文化空间的巴蜀茶馆
巴蜀地区场镇茶馆数量众多,遍及乡镇和村庄。 这里是人们的精神家园,茶馆文化的内涵超越了茶馆 和茶等物质载体,不作为单纯的集体饮茶场所而存在, 成为重要的精神和文化领域。
巴蜀地区的茶馆将一个个独立的个体编织起来,形成重叠交错的社会网络,起到交流感情、联通世界的
作用,成为民众生活世界中最普遍的交往和活动空间。 作为公共空间的茶馆,聚集着来自各行各业的群体,或
是志趣相投,或是言谈相吸引,总之,人们乐于在这里 发表意见、交流看法。茶馆还是老年人与社会产生关 联的重要场所。
茶馆在巴蜀地区扮演着公共生活空间的角色,各
种传播现象也在此发生。人们到茶馆打麻将、看报纸 和录像节目,也参与蜀地特有的变脸、掏耳朵、“摆龙
门阵”“吃讲茶”、金钱板、扬琴评书、木偶戏等项目,作 为民间传统社交活动场地的功能始终没变,这些纷繁
的娱乐活动也正是人际交往和群体交往的渠道。[1]四 川人有一种儒释道结合的气质,这在茶馆中体现得尤
其明显,关心国家大事,乐于发表意见,遇事不紧不慢, 追求自在安逸。
二、茶馆中的传播现象
(一)人际传播
以茶会友,茶馆是人际传播的重要空间。“君子之 交淡如水”,茶以其清淡雅致成为人与人交流的重要媒 介。从饮茶衍生的以茶迎客、“茶宴”“茶话会”等, 是茶馆的功能泛化至社交传播的例证,相较饮茶,人们 更喜欢在茶馆中侃天说地、沟通感情和思想,茶馆成为 更具人文精神的市民交往场所。茶馆的社交功能同西 方的“沙龙”很相似,这样的闲聊起到了巩固社区、拉 近关系的作用。在巴蜀茶馆中,传播障碍和传播隔阂 极少出现。人们通过人际传播在茶馆中交流的信息包 括个人信息、群体信息、组织信息和公共信息。从互动 论的视角来说,这里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场所,茶馆成全 了人们互动交流和沟通的需要。
(二)群体传播
“吃讲茶”是传统茶馆中一种专注于解决市民纠 纷的社会调解功能。蜀人秉性安逸自由,发生口角纠 纷、利益冲突等问题时,极少动武,而是冲突双方共同邀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到茶馆饮茶讲理,最后理亏的 一方负责茶钱。[2]这样的“德高望重者”实际上扮演 着“意见领袖”的角色。这是茶馆中群体传播的重要 例证,此外,还有聚众议事和丧仪婚礼等茶馆群体传播 现象。
茶馆中的群体传播具有“匿名性”的特征,为谣 言和流言提供了滋生和传播的土壤。闲言碎语、散布谣 言、谈论隐私等行为都是谣言和流言的体现。当然,这 也成为某些时期当局禁止茶馆中产生言论的依据,但莫谈国事”的旗子无疑阻碍了民众的正常社交传播。
(三)大众传播
清末民国,报纸和电台成为主流信息来源,但低识 字率使得普通市民难以直接接触媒介,茶馆的存在一 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一问题。茶馆中存在一定数量的意 见领袖,他们多是文化程度较高或见识较多、身份较高 的人。识文断字的意见领袖作为中介,将大众传媒的 信息传递给在茶馆这一公共空间的大众,即使是文盲 型的意见领袖,也扮演了信息流和影响流的多级传播 中的部分角色。
在电视作为主流的大众传媒而普及率又不够高的 时代,茶馆的大众传播功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 茶客,尤其是农村乡镇的茶客,由于尚未购买电视,尤 其喜欢在闲暇时花极少的茶钱到茶馆中坐上一天,收 看电视节目,这是难得的享受,也是对大众传播的直接 接触。
互联网时代,茶馆的大众传播功能有所减弱,但大 众传播的影响仍然存在。
三、不同时期茶馆的传播流变
(一)封建时期的巴蜀茶馆
蜀地茶文化和茶馆文化的兴盛古而有之。唐代,
茶馆在巴蜀地区从无到有,渐至繁荣。宋代,普通市民 阶层成为主要的茶客。文人雅集,商人谈事,三教九流
娱乐交往,茶馆文化初步形成。元代,茶馆文化发展滞 碍。至明代,茶馆文化真正融入了市民、乡民的社会生
活中。至清代,茶馆文化与人们日常生活已难舍难分, 有“清茶馆”和“野茶馆”两种,分别兼具文人、商人
谈诗说事以及农夫、游人闲话家常的功能,成为信息中 心和交易中心,推动了商品经济的发展。
(二)从民国到文革
20世纪上半叶,蜀地茶馆作为重要的公共文化空 间,被政府、社会精英以及袍哥控制。战争和兵害、匪 乱为茶馆中的传播增加了摩擦和冲突,也催生了茶馆 的传递情报功能。学者王笛认为,蜀地茶馆是各个社会阶层的闲谈、娱乐空间, 是人们交流和参与社会活动的中心,也是经济、政治、 文化环境变革的预示者。[3]民国时期的《国民公报》 和《新成都》等报纸都有过关于人们在茶馆中议论世 情世貌和窥探私事的记录。成都的茶馆甚至出现过由 于议论时政而被政府查封撤销的情况。
(三)改革开放至今
改革开放后,随着物质条件的极大改善,人们的精
神追求以及社交意愿提升,茶馆重新繁荣起来。随着 都市的发展,传统的茶馆减少,取而代之的是装修精 美、客座雅致的茶楼。隐私性的增强削弱了传统茶馆
的信息传播与人际传播作用,群体传播和大众传播则 几乎销声匿迹。甚至有学者认为乡村茶馆已沦为打牌
娱乐和宗教传播场所,传统的茶馆文化渐行渐远。[4]
大众传媒的盛兴,手机、电脑的普及,也在一定程 度上冲击着茶馆作为消息集散和传播中心的地位,但 茶馆作为信息议论的地方并未被取代。大众传媒能 够扮演大部分的信息传递角色,但人们“怎么想”依 然更加依赖于个人的已有认知以及诸如茶馆之类的闲 谈场所。另外,农村地区还有一定比例的中老年半文 盲和文盲存在,他们仍然更乐于接受茶馆这样的传播 空间。
都市文明中涌现的大量社交场所如咖啡馆、酒吧 等,也分散了茶馆客流量,承担和代替了部分原属于茶 馆的社交功能。但在广大的农村乡镇地区,茶馆仍然是主要的公共文化空间。同时,新兴的社交场所对中 老年人的吸引力仍然逊于传统茶馆。
四、结语
巴蜀地区茶馆中的传播现象种类丰富,诸如以闲 聊、“摆龙门阵”等为主要方式的人际传播,以聚会、 评理等为主要形式的群体传播,以观看电视和录像、收 听音响为主要形式的大众传播都有存在。各种声音和 言论在此汇合,沟通传递,有时政议论,也有普通闲谈, 还有一定数量的谣言和流言。总之,巴蜀茶馆中的交 往行为丰富复杂,所承载的人际关系网庞大,在这里能 看到人性,能沟通社会,甚至能映射出巴蜀地区的人物 关系和人物群像。